2024.07.29

在相信動物協會之前:台大遊蕩犬管理模式演變

2016年,我們成立了相信動物協會,在此之前,我們是一群在大台北地區「抓狗」的學生,

而一切的起點,是我們每日活動的台大校園。

【2007年前】獸醫系工讀生捕犬,集中送往收容所

很少人知道,過去台大其實是聘用獸醫系工讀生來處理流浪狗問題,由學生負責抓捕學校裡的流浪狗,在校園的一處集中後再一起交給收容所,這個模式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可考,但執行了十多年有。

2006年時,因為校園內的流浪狗越來越多,台大總務處便在獸醫系課堂徵新工讀生,當時,協會初始成員甚至尚未加入懷生社,但也對學校的流浪狗不斷更替、數量卻未見減少的狀況感到無奈,也不捨那些被抓到幾乎就等於宣告著死亡的狗,因此向總務處提議,也許可以試試以TNR(Trap捕捉、Neuter絕育、Return回置)的方式管理校園流浪狗。

那時台大一共有兩群學生約7、8人,為了幫助校園流浪狗而聚在一起,其中也包含了協會初始成員們,眾人隨後加入了原來是服務性質的台大關懷生命社(台大懷生社),正式開啟了以懷生社名義在校園執行TNR的篇章。

由於抓狗送收容所的方式執行多年未見成效,流浪狗擾民的狀況問題一再發生,當時台大總務處因此對TNR方式持開放態度,願意讓學生試試。

【2007年—2016年】台大懷生社TNR

於是,2007年2月,協會初始成員開始和學校、捕犬工讀生配合,以「TNR成犬、送養幼犬、移置問題犬」的方式管理台大流浪狗,當時的經費來源,其一是學校提供的零用金,以及協會初始成員將擔任捕犬工讀生的工讀金捐出;其二則是當時在關懷生命協會擔任理事的林雅哲獸醫師,於犬隻絕育及醫療方面的全力支持。

和學校開始配合執行TNR的第一年,我們絕育回置了22隻校園流浪狗,送養了30隻,其中有25隻是幼犬。另外還將6隻問題狗從校園移除,移除的問題狗有些被送養、有些被懷生社留在社團場地照顧,處理方式不一。

一年多後,雖然學校的流浪狗數量變化不大,但狀況明顯趨於穩定,來自師生的流浪狗擾民通報大幅降低,總務處因此主動來詢問懷生社做法,並由懷生社成員撰寫台大校園流浪動物管理模式介紹文,放在總務處網站,此後台大懷生社和總務處的合作持續了十多年。

我們曾被問過,在管理台大遊蕩犬的最初幾年,明明送養的數量和絕育相當,為什麼要說台大的流浪狗減少是TNR的功勞?當時懷生社的送養量確實很大,但數字多是來自校園內的新生幼犬,一年只要有兩、三隻流浪母犬在校內生產,就能達到驚人的送養數字。

但這些被送養的幼犬,其實無法反映校內的狗況變化。

因為在捕犬工讀生抓狗送收容所撲殺的時期,幼犬就是最容易捕捉的對象,工讀生抓小狗送收容所,和懷生社送養小狗,對台大這個環境來說,都是同樣的「移除」行為。

在撲殺時期,年復一年,有無數未滿1歲的小狗被抓,但要抓到那些生下牠們的狗媽媽和其他成年公犬卻不容易,小狗被抓走後,母犬半年後又可再生一窩,就這樣,台大的流浪狗持續被「大量移除」、也一再出生補上。

因此,要讓校內的狗況能控制下來,最關鍵的還是將既有成犬絕育。在改為TNR的做法後,那些來不及阻止出生的小狗我們一律送養,並不計時間、成本努力抓到每一隻成犬,將其絕育。雖然一時無法達成校園零流浪狗的效果,但能穩定犬隻數量,停止過去不斷捕捉移除既有流浪狗,外圍狗和新生幼犬又不斷替補的惡性循環。

也正是因為既有的流浪成犬已經完成絕育,我們每年需要絕育的校園流浪狗才能越來越少,讓送養數字頻頻「超車」。近年來台大校園的送養量降至個位數,則是因為學校範圍內,再也未見一整窩的新生浪犬,只有零星的棄犬需要送養。

至於成犬,當牠們被絕育放回後,台大的流浪狗不會消失,人們還是會看到許多狗在校園遊蕩,以剛開始實施TNR的2007到2008年為例,當時台大校園有約15隻的常駐狗,會在台大校區活動的犬隻總數,則維持在30隻左右。

「TNR成犬、送養幼犬、移置問題犬」的做法,雖然無法立即看到流浪狗大幅減少的成效,但在大環境變好、不會再有源源不絕的新狗湧入前,留下個性更穩定的遊蕩犬,是對校內師生相對安全的做法。

也因為這些常駐的流浪狗在台大「占據地盤」,讓外圍的流浪狗不敢輕易進入校園,到了2009年,台大需要捕捉絕育的新狗就已經不多,而當初為了抓到學校的狗而習得捕犬技術的協會初始成員,也開始走出校園,到大台北地區各處協助有需要的捕捉犬貓絕育的愛心人士。

在這一年的尾聲,雖然協會的初始成員們仍是懷生社社員,但校內事務已接棒給學弟妹,希望能以一代傳一代的方式管理台大校園遊蕩犬。不過由於每年都會有社員畢業離校,新進社員的狀況也無法預測,儘管核心業務已不在台大校園內,協會初始成員仍持續支援懷生社,協助管理台大校園遊蕩犬。

【2016年—2023年】台大總務處—懷生社—相信動物三方合作

2016年,幾位已畢業多年的台大懷生社核心成員成立相信動物協會,從台北市開始,啟動「高強度絕育計畫」,有別於校園內的小規模抓紮,當範圍擴大到整個城市、絕育對象也擴大到有主家犬,工作量大幅增加的狀況下,協會能放在學校的心力相當有限。

成立協會後不久,約為2017、2018年時,我們曾計畫將台大校園遊蕩犬的管理工作交回給懷生社與台大校方,不過由於總務處強烈希望能維持既有模式,協會便繼續管理的角色。

在協會初始成員和幾位懷生社早年的核心幹部陸續離校後,協會、台大懷生社(於2023年改名為流浪貓狗關懷社)與學校的合作關係為:校方和懷生社從學生那收到問題犬通報;懷生社同學協助日常巡邏、收到問題犬通報時的狀況確認;若評估需要捕犬,則會由協會人員進入校園捕捉。

這樣的管理模式,讓台大的校園遊蕩犬管理度過了一段平靜時期,但隨著校內的最後一批常駐流浪狗陸續老去,牠們或者死亡、或者被領養進入家庭終老,台大外圍的犬隻因此開始頻繁進入校園。

在環境的變化下,有些在原活動範圍相當平和的犬隻,來到台大的新地盤後開始出現行為問題,外圍遊蕩犬出沒在校園的時間也不定,2023年,台大的狗況迎來了較為多變的時期。

也是在這一年,協會和台大首次以「標案」方式合作,決標金額為68萬元,在經費的預估上,為避免後續超支造成學校困擾,因此協會以總務處建議的高估方式評估可能費用,但實際的核銷方式為實報實銷,最後在2024年2月結案時,依照實際支出,協會實領44萬7,900元,費用包含校內遊蕩犬貓的造冊管理、捕捉絕育、常駐犬狂犬病疫苗施打、管理問題犬隻等。外界曾謠傳的120萬標案說法,則是加上獸醫系老師的其他計畫所產生的金額,非協會所執行的項目。

2023年時,協會在校園遊蕩犬管理上收到了諸多質疑,包含7月的遊蕩犬咬死野生動物事件,白鼻心「冰箱」的逝去令人悲傷,但協會乃至各地方政府在管理問題犬隻議題上,目前僅能做到移除「對人有攻擊行為」的犬隻,若要完全終止遊蕩動物攻擊野生動物現象,需要將野外的遊蕩犬貓完全歸零。

如同前述,就算將台大校園內的所有遊蕩犬抓起來,一樣可能會有外圍狗進入,清空遊蕩犬是一個現階段台灣尚且無法達成的目標,而協會希望能透過涵蓋無主流浪犬、有主遊蕩家犬、戶外籠鍊養犬的高強度絕育計畫,逐漸接近這個目標。

同年9月,一隻消瘦的白狗被台大學生通報,協會派員前往捕捉,也讓協會在台大的遊蕩犬管理方式再次受到抨擊:為什麼一隻「看起來」狀態這麼差的狗要抓這麼久?為何都能餵到狗了,卻不能抓起來?

事件的延燒,也讓協會執行長郭璇在當時出面回應協會的捕犬方式,無論是台大的這隻白狗,或者野外的任何一隻遊蕩犬,我們都希望能用對狗傷害最小的方式,一次捕捉到位,因此,留下時間觀察犬隻的狀況相當必要。

如同執行長所述,我們會根據當天現場狀況,比方出現人為干擾,評估是否暫停單次捕犬行動,但我們不曾、也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隻狗。

在白狗捕捉成功後,協會將牠取名為「米果」,經過獸醫診療,由於米果罹患需要固定投藥的慢性疾病,因此被協會留下,一直飼養至今。

只是一隻狗,我們尚且有能力收容,但要安置每一隻遇到的校園遊蕩犬,是協會無法達成的目標,實際上除了米果外,協會許多成員目前手上都還有待送養的狗。

另一種將每隻狗都抓起來送往公立收容所的方式,則是將成本轉移到其他單位,也非協會樂見的做法。此外,在懷生社介入台大校園遊蕩犬管理前,校方就是一律將狗抓到收容所,在我們的經驗中,這樣的策略,比起將對人較友善的犬隻留在校園,其實更加充滿了不確定性。

儘管目前台北市的遊蕩犬數量已經獲得控制,不會有大量新狗湧入的狀況發生,但還是會有外圍狗進入校園,狗「換了地盤就換個性」的狀況並不少見,2023年被台大學生暱稱為「地獄三頭犬」的三隻狗,主要活動範圍是汀洲路、寶藏巖地區,牠們在熟悉的環境少有問題,但偶爾來到台大校園,就會造成學生困擾。

因此,雖然台大的校園遊蕩犬近年來已經只剩下個位數,但在上述考量下,協會認為全數捕捉收容仍不是最恰當的做法。

走過前述的「穩定狗況,尚未減量」時期,經過十多年,協會的工作方式也從單純的TNR(僅絕育眼前看到的每一隻狗)走向高強度絕育(在限定時間內,於劃定範圍主動出擊,找出所有的未絕育母犬,並將絕育率提升至80%以上),拉長時間線來看台大的校園遊蕩犬數量,如今我們能明確地說:台大的狗真的變很少,大規模絕育的做法,是真的有效!

隨著台大校園內的老遊蕩犬陸續離世或被帶回家養老,加上台北市的犬隻高強度絕育計畫幾乎已完成(尚缺陽明山地區未執行,過往協會因法規限制不得其門而入,如今陽明山地區是台北市遊蕩犬絕育缺失的最後一塊拼圖),如今台大校園內的常駐犬隻只剩下個位數,外圍遊蕩犬同樣不多,過去校園內動輒數十隻狗的光景已不復見,協會在台大的階段性任務宣告完成。

【2024年—】遊蕩犬貓管理回歸台大總務處

在協會現有人力需專注在高強度絕育計畫、問題犬處理效率和成員在校時期有很大的落差、台大的校園遊蕩犬數量已達學校可控範圍等眾多考量之下,2024年2月,在上一年度的標案結束後,協會還是決定實施2017年時向學校提出的計畫,將校園遊蕩犬管理工作的主導權交還給校方,平等看待台大校園和協會其他絕育計畫執行區,僅執行犬隻絕育工作。

目前協會已將相關工作交接給台大校方,但仍向總務處承諾,若有需要,會盡力提供幫助。台大校園是我們關懷流浪動物的起點,在這裡,我們在學校的支持下,達成了校園流浪狗減量的目標,並在其中成長茁壯,最後走出校園,走進台北、基隆、新北、桃園各地,現在腳步已來到新竹。

我們仍相信,高強度絕育計畫是解決台灣遊蕩犬問題的答案,在整體浪犬數量下降後,終有一天,台灣將有機會不再有流浪犬、放養犬、籠鍊養犬,屆時台大校園內出現的每一隻狗,都能是有飼主陪伴在身旁的家犬。